这边两人还在闲聊,那一边双方却已经剑拔弩张眼看就快要打起来了。原来那几个出声回击齐浩然的年轻人正是柳家的人。柳家人素来在京城我行我素惯了,哪里能容得下别人在自己面前嚣张?
那齐浩然一身傲气,神色轻蔑地看着眼前的几个年轻人,轻哼一声道:“既然几位公子如此义愤,不如就代替柳十三出面好了?哪位请?”
刚刚还大吼大叫的柳家人顿时哑了,琴棋书画学问文章这方面,他们确实是不擅长。可以说,柳家除了个天生聪慧的柳浮云,就没有擅长的人。这些年柳家虽然也在竭力的培养子弟,但是又怎么比得上那些世家出身的底蕴深厚?而柳浮云这样的天才,一个家族出一个就已经嫌多了,又岂会那么容易再有第二个?
眼前这个齐浩然,虽然令人厌恶,但是论才华却是比柳浮云还要更高一筹的存在啊。他们哪里敢上台去接他的招?
见他们不敢再闹,齐浩然眼底更多了几分傲然。冷声道:“柳家浮云公子名动京城,今日看来是无缘一会了。”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小楼扬声道:“从嘉兄,看来今日浮云公子是无暇前来了,我们还是”
“在下来迟,有劳诸位久候。”齐浩然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就在众人身后响起。众人回头,便看到穿着月白色衣衫的青年男子正从不远处不紧不慢的走来。如果是在别处萍水相逢的话,只怕很难相信这个年轻而文秀的男子会是柳家最被看好的十三公子柳浮云。他显然是特意换过了衣服才过来的,并不像是围观席上那几个穿着富贵的柳家人,柳浮云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儒衫,神色沉静端肃的甚至有些拘谨。
众所周知,柳浮云的姑姑是宠冠六宫的柳贵妃。但是柳浮云本身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宠妃母族应有的模样。他的相貌在穆翎,苏梦寒,陆离这些人中甚至都算不得出众,难怪有不少人觉得,柳浮云能够名动京城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柳家的权势了。其实柳浮云相貌虽然不是最惊艳的,但是他站在那里却能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一种沉稳认真,真正让朝堂官员们推崇赞赏的气质。
在朝为官的人虽然都是文人,但是真正能爬到高位上的人与那些清流名士所推崇的人是不一样的。没有几个高官会喜欢自己的属下是个风流不羁,潇洒桀骜,无拘无束的人。同样也没有哪个高官会觉得齐浩然那种自恃才高,冷傲不群的人会比柳浮云这样认真恭谨的态度更讨人喜欢的。
一个才刚刚弱冠的年轻人,竟然会有这样的性格倒是让人有些惊讶。而一个柳家人是这样的性格就更让人惊讶了。
陆离是因为重活一世,苏梦寒是因为灭门之灾,穆翎是因为从小的环境所限。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依然都还有着各自的锋芒和脾性。柳浮云又是因为什么?
这样的人若非天生性格如此,那必然就是心机不浅了。
“柳家十三,果然不简单。”谢安澜身边,穆翎低声叹道。
谢安澜侧首看向他,穆翎朝她笑了笑,朝着齐浩然的方向抬了下下巴,低声道:“你看看,人才刚出场,就已经高下立见。”
谢安澜点头,虽然柳浮云才说了一句话,但是比起他温和严谨,似乎齐浩然方才的态度就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柳浮云突然出现,齐浩然也是愣了一愣。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道:“柳公子来了便好。请。”
柳浮云却并没有动作,站在人群后面看向齐浩然,拱手道:“听说齐兄和黎兄邀在下赴约,不知柳浮云有何得罪之处?”他拱起手来,众人这才真正看清楚他的右手,已经块一个月过去了,柳浮云手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毕竟是断了一截手指,那伤处即使已经愈合却依然有些触目惊心。柳浮云却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残缺,既没有包起来也没有戴个指套掩饰一二。十分坦然地将伤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齐浩然道:“柳大人说笑了,不过是久慕柳大人才华,在下和黎兄一时兴起,想要与柳兄切磋一二罢了。”
柳浮云微微蹙眉,看着齐浩然。仿佛齐浩然提出的事情让他觉得十分困扰和无法理解一般。齐浩然挑眉,神色间多了几分挑衅之意,“怎么?柳大人看不起我们?”
柳浮云皱眉,道:“既然如此,在下认输。”
全场顿时哗然。
谢安澜身边,穆翎脸上的笑意更盛。
齐浩然脸上闪过惊怒之色,厉声道:“柳公子这是看不起在下?”
柳浮云皱眉,沉声道:“浮云读书是为求取功名,入朝为官报答皇恩。读的是四书五经,诗词策论。资质有限,与琴棋书画之道不过尔尔。齐兄和黎兄精研书法和棋道,在下自愧不如。”
这回答真俗!不过也够坦白,柳浮云顶着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声还能坦白自己琴棋书画不行,果然是需要大毅力的。
“柳兄可是谦逊了,京城谁不知道柳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国子监和临风书院的几位先生都对柳兄称赞有加。”小楼里,一个穿着蓝色锦衣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笑吟吟地道。
国子监和临风书院代表了东陵国官办和私立水平最高的两大学府。柳浮云若是否认,岂不是说国子监的博士和临风书院的先生为了讨好柳家而胡说八道?
柳浮云抬眼看向走过来的男子,“黎兄。”
说话的青年男子正是当朝左相之子黎宁殊,字从嘉。
沉默了片刻,柳浮云方才拱手道:“如此,请两位赐教。”
古人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只因为武力高低非常容易分辨,打倒算数。但是文人之间的高低却不是那么好分的了。琴棋书画各有所长,风格意境各有所好,每一点不同都足以影响到评论者的判断。
文人之间的比试也对于一窍不通的普通人来说,也远没有武人较量更有意思。其实齐浩然黎宁殊和柳浮云之间的比试本身就不公平的。这两人都有各自擅长且颇有造诣的科目,而柳浮云却不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换句话也可以说是琴棋书画,没有任何一门格外出众。这世上本就不可能有人真的将所有的东西都学到炉火纯青的。
第一局,比书法。
两人各写一幅字,请楼上的几位评判。
谢安澜有些无趣地托着下巴靠着桌边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柳家要倒霉了?看不太出来啊。”柳浮云就算输了也没什么,这比试本来就不公平。柳浮云敢应战就已经说明他的勇气了。
穆翎低声笑道:“自然不是,好戏总是在后头的。这上雍城里,敢跟柳家对着干的人可不多啊。”
谢安澜瞥了他一眼,“如此,穆公子还不趁机加把火?”
穆翎道:“这个么还得先看看这火烧的好不好啊,我总不能替别人填柴却将自己给烧了吧?”
谢安澜点头,“言之有理。”
跟穆翎说这话,谢安澜的目光却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不远处的小楼。好像有人在盯着她。
小楼里,此时也满满的坐了不少人。下面的比赛一开始原本还半开的门就都全部推开了。坐在楼上的人只要靠前一些的都可以看清楚楼下的正在写字的人,以及楼下大部分的看客。不过此时楼里的人们目光自然全都聚集在柳浮云和黎宁殊身上。
坐在最中间的是三位年纪不轻的老者,其中一人正是曹老大人。另外两位一人身形有些矮胖,头发灰白,满脸皱纹,神色却十分严肃。他穿着从三品的文官官府,正是国子监祭酒单老大人。而另一位穿着褐色布衣,身形修长挺拔,虽然同样一头灰发却是笑意温雅,脸上些许的皱纹只会让人感到时光沉淀的睿智和洒脱,颇有几分道骨仙风之感。这位便是临风书院的山长,东临先生骆思空。
这三位,算得上是京城中清流文人之首了。
单曹两位大人虽然都在朝为官,但是一个在国子监一个被空置在御史台,与朝政大局都没什么干系。而东临先生则是从不曾入朝为官,从不管朝中琐事的。这三位能够为了这个小小的比试聚在一起倒是很是难得。
三人身后还零零落落的坐着一些人。最显眼的便是一个身形挺拔五官俊挺的青年男子,与在座的或儒雅或满身贵气不同,他长得英武不凡,眉飞入鬓,眼眸锐利。眉宇间带着一种如刀锋一般的锐气。不过他此时却只是一只手撑着额头坐在一边仿佛闭目养神,似乎对下面的比斗丝毫不感兴趣。
另一人穿着一身竹青色银丝云纹衣衫,风度翩翩贵气逼人,举手投足带着一种优雅气派让人明白他必定是出身真正的世家大族。此时他也正含笑望着三位长者,专注的听着他们的谈论,即便是他们说得其实都只是最普通而毫无意义的寒暄,也半点没有不耐烦或者分神的感觉。这正是陆家陆盛言的嫡长子,陆渊。
比起这两位,跟着曹老大人一起来的曹修文和陆离坐的就要靠后一些了。两人都坐在曹老大人身后不远处,中间隔着陆渊与另一个年轻人同桌,倒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
曹老大人看着东临先生有些好奇地问道:“东临兄怎么会来这里?难不成是担心学生落败?”
东临先生笑道:“两位不是也一样来了么?更何况,齐青阳已经入朝六载了。”临风书院不涉朝政,莫说齐浩然没有拜他为师,就算败了他为师入朝为官之后临风书院也跟他没有关系了。
单老大人笑道:“这不是闲来无事么,说起来,柳浮云和黎从嘉都是从国子监出去的,咱们看看这些年轻人之间的切磋也好。”
曹老大人皱眉道:“黎家那小子少年成名,这比试不公啊。”虽然曹老大人对柳家很有看法,但是就事论事倒也公正。
东临先生却是浑不在意,“他自己应战了,就没有不公。”若是觉得不公,大可不上台。或者开口直言,既然上去了就是默认了这种不公。
单老大人笑道:“东临兄言之有理,小辈玩闹在所难免,咱们这些老头子也就是看个热闹罢了。”
不多时,两张已经写好了的字送到了楼上。三名老者都围在桌边品赏起来,深厚的众人也是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京城这十多年最出名的才子的水平。
曹修文坐在陆离身边,低声问道:“陆兄,你觉得如何?”曹修文从小就跟着外放做官的父亲各地换着地方住,几乎不怎么留在京城,对于这些京城才子们的名声知道是知道,但是感受就没有那么深刻了。
陆离慢慢收回看向楼外的眼神,道:“并未交往过,不知。”
曹修文略有些惊讶地看向陆离,似乎是在吃惊这世上还有陆离不知道的事情。
陆离倒是一副坦然的模样,并不觉得自己说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
两人正说话间,原本还在跟另外两位争论不休的曹老大人突然朝身后招招手道:“陆小子,你过来瞧瞧。”
曹修文有些幽怨地望了陆离一眼:好像我才是亲孙子吧。
陆离朝他挑眉:你上?
曹修文立刻缩了脖子:您请。
陆离起身,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都投了过来,其中有疑惑,有不解,还有羡慕嫉妒。
陆离走过去,从容而恭谨地道:“曹大人。”
曹老大人指了指桌上的两张字,问道:“你看看。”
陆离状似为难的道:“曹老,晚辈对书法并不擅长。”
曹老大人对他的谦逊嗤之以鼻,“书画一家,你的字若是拿不出手就算画再好老夫也要给你扔出门外。”
陆离无语,他说的是不擅长,曹老大人说得是拿不出手,这一样么?
倒是东临先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陆离道:“曹兄,这位少年郎看着有些眼生啊。”难道是陆家的哪个公子?东临先生有些疑惑地瞥了一眼坐在一边的陆渊,不过这一眼极快扫过,就连陆渊自己都没注意到东临先生是在看他。
曹老大人抚着白须笑得志得意满,“前些日子你不是想要我那副松鹤献寿图么?喏,就是这小辈画的。”
不仅东临先生惊讶,一边的单老大人也有些吃惊地看向陆离。那那副松鹤献寿图他们都是见过的,东临先生见猎心喜还想要问曹老大人讨要呢。不过是远在他想做官的爱子送的寿礼,曹老大人本身也是爱画自然,自然不可能送给他了。让东临先生颇为郁闷了几天。
那幅画上题的字他们也都看过,铁画银钩,苍劲俊逸,狂放洒脱却又不失气度。原本他们都以为能画出这样一幅画的清篱居士应该是一位隐居的名士,或者性格洒脱桀骜之辈。但是此时看到眼前的少年眉目俊雅,神色从容自若,唇边带笑却又给人几分了淡淡的疏离感。单老大人扭头看向楼下的柳浮云,柳浮云曾经是国子监的学生,单老大人对他自然是最熟悉的。仔细看看,倒也不像。
这少年身上没有柳浮云身上的认真肃穆,却多了一种单老大人也说不上来的气度。似乎比起柳浮云他想的要从容洒脱得多。对于曾经的爱徒,单老大人也有着和柳家家主同样的疑惑,柳家那样的人家,怎么会养出柳浮云那样拘谨压抑的性格?
如果说那副松鹤图上的字是眼前这少年所写的,那么他确实是有资格品评眼前的两幅字。
东临先生若有所思地道:“听闻这些日子令孙带人拜访了上雍城中不少人,原来就是为了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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