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张子安跟着郭冬岳进入了巷子,巷子里都是一些八十、九十年代的老房子,甚至更老一些的也有。巷子里每隔一段距离,栽种着一棵法国梧桐,密度虽然大街上低,但由于清理不及时,落叶的数量反而比外面多,踩上去哗哗作响。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巷子的过道边,品茶下棋,谈到说地,不时从居民楼里传出喊声“老头子,回家吃饭!每次吃饭都要催,真是的”每响起一次喊声,就会有个花发花白的老太爷推秤而起,在其他人的“快输了就耍赖”和“怕老婆”的骂声中匆匆离去。
油锅爆炒的嗤啦声不绝于耳,煎炒烹炸的香味从居民楼的油烟机里飘过来,张子安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叫了几声。稍微一低头,他就看到菲娜动了动耳朵,向他投来极度鄙夷的眼神,而雪狮子则呸呸呸地冲他吐口水。
他揉了揉肚子,心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说你们难道不饿?
郭冬岳注意到他在打量这些老旧的居民楼,于是解释道:“我妈不愿意搬走。”
张子安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老人嘛,都很念旧,在这里几乎生活了一辈子,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闭着眼都不会走错,连混杂着梧桐清香的空气呼吸起来都令人安心即使这里非常老旧,非常不方便。在迟暮之年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大部分老人恐怕都不愿意,即使同意,十之七八也不是为了自己舒适,而是为了子女探望方便或者为了照顾孙辈。
郭冬岳的母亲想必也是这样的老人,虽然不喜欢跟街坊邻居们串门凑热闹,但平时来来往往至少也有点头之交。
“以前那边有个幼儿园。”郭冬指着巷子的另一个方向,轻描淡写般说道:“我小时候就是在那里上的幼儿园。不过现在已经拆了。”
张子安的眼前浮现出一副画面,一个母亲的背影牵着年幼的郭冬岳,踩着遍地金黄的落叶穿过巷子,年幼的郭冬岳瞪大眼睛,向街道上精巧新奇的欧式建筑投以鸿蒙初分般的一瞥张子安没有建筑设计师的天分,无法确切地想象,这一瞥到底对郭冬岳的人生产生了多么巨大的影响。用最烂俗的话来说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毫无疑问,郭冬岳会选择建筑师作为他的毕生职业,肯定是有一个契机的。张子安没来由地觉得,契机就是这条巷子、这条街,以及这充满没落贵族气息的法国梧桐。
张子安明白了,郭冬岳的母亲,以及这条街上所有这些老人,他们所留恋的并非仅仅是熟悉的事物与环境,而是更深刻的东西与子女、与家人、与恋人,在这条街道上留下的回忆。
可笑的是,如此珍贵的回忆,即使要忍受生活的不便也必须要保留以便不断重温的回忆,正在一点点地从她的脑海里抹去。
张子安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慢下来,任由郭冬岳走在前方带路。他注视着面前这个拎着鸟笼梳着马尾辫的背影,在萧瑟的巷子中孑然独行,感觉到这个背影所散发出的寂寥与落寞。他觉得,郭冬岳确实需要养点什么,即使不是鹦鹉,也最好养一些其他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