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雪花看来,莫流云只适宜被膜拜,甚至也可以做知己,但就是不能做执子之手之人。这种人的心不会停留于一家一室,他可以独自一人做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却做不好一个柴米油盐的枕畔之人。
叮叮听了雪花的话后,怔住了。
雪花没有打断叮叮,低头绣一架小巧的屏风。
这是她计划送给席莫寒的,席莫寒任期将满,她不知道他是否会留任,所以先绣了来。如果席莫寒真的会调离,她也不会措手不及,不知道该送什么。
一想起席莫寒有可能调离,雪花心中涌上淡淡的怅惘,一时停了手,怔怔地任思绪飘远。
“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一个个呆呆的。”包子走进来,见叮叮和雪花都痴痴呆呆的,伸手在这个面前晃晃,又在那个面前晃晃,大声道:“魂归来兮!”
雪花回神,嗔了包子一眼,继续低头绣屏风。
叮叮叹了一口气,坐到椅子上,手托香腮,继续发呆。
包子见到叮叮的样子,捅了捅雪花。雪花抬头,包子指了指叮叮,无声问道:怎么了?
雪花一摇头,“没事,想京城的家了。”随即又道:“你先回听雪苑吧,把荷花带上,我一会儿劝劝叮叮。”
包子听话的点了点头,叫上在院子中葡萄架下吃葡萄的荷花,去了她和梨花居住的听雪苑。
雪花虽然说叮叮是想家了,但包子并不信,要说叮叮在京城想她们到有可能,何况,雪花还让她把荷花带走。但她知道,雪花既然不告诉她,肯定有不告诉她的理由,她是百分百相信雪花的。
雪花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停了针,把香草和烟霞等人都打发出去,然后倒了一杯茶放到叮叮面前,淡淡地道:“昨天晚上,我去游水,回来时经过了霜雪亭。”
叮叮立刻瞪大了眼,“你……,都看到了?”
雪花点了点头。
叮叮立刻象个犯了错误的孩子样,低下头小声道:“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我就是喜欢……先生。”
“你喜欢先生什么呢?”雪花沉静地问道。
“我喜欢先生……”叮叮眼神迷茫,拼命在想她到底喜欢莫流云什么。
“你喜欢先生琴艺无双,弹琴时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气质,平时行走间更如行云流水,飘逸淡然。对不对?”
“对!先生就象天上的月亮,是那样华贵高雅,却又清淡宁静,使人不自觉的就想笼入那样的月华之下。”叮叮眼神恢复清亮,小脸闪闪发光,言语间满是崇拜。
雪花彻底放心了,小女孩的迷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话说,她当年也曾迷恋过学校的篮球王子,不过,很快就又被一个偶像明星取代了。
“我知道我配不上先生那般高洁的人物,是我妄想了。”叮叮说着,一脸难过地低下了头。
“错!不是你配不是先生,是先生配不上你!”雪花字字铿锵。
“雪花?”叮叮抬起头,睁大了眼。
“其实,每一个爱琴之人,弹琴时都会有给人那种超凡脱俗的感觉,你不过是只看到了先生弹琴罢了。”雪花看着叮叮,很是客观地说道:“而我说先生配不上你,不是说他的琴,而是他这个人本身。先生如果是月亮,那么他就不可能属于某一个人,只能挂在天上。可人不能靠着看月亮活着,人还要吃五谷杂粮,祭五脏六腑,还要穿衣,打扫庭院,刷锅洗碗,铺床叠被,等等,生活中的琐事有许许多多,这都需要人来做,不能光看着月亮就有人替你把这些做了,因为先生的薪俸或许只够养活一个女人两个孩子。”
“可是,这些我也能做。”叮叮明白了雪花的意思,反驳道。
“你能吗?”雪花直视叮叮。
“能!”叮叮目光坚定。
“好!那从明天开始,我们先试试你到底能不能?”雪花拍案决定。
她一定要让叮叮明白,莫流云适宜把酒弹琴,却不是她的良人。她要让叮叮从心里,把莫流云剔除。
叮叮当天就搬到了雪花的寒雪小筑,荷花搬去了和包子、梨花一起住。
雪花给烟霞、香草等几个大丫头放了假,整个寒雪小筑就剩下了雪花和叮叮,雪花对外声称,她要带叮叮体验人间疾苦。
对于雪花偶有异想天开的想法,这些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于是,叮叮搬入寒雪小筑的第一个早上,就被雪花从床上拎起来提水做饭了。
当然,做饭之前先要倒马桶,不过,叮叮和雪花两人都没有起夜的习惯,所以也就把这一环省了。不过,雪花并没放弃让叮叮尝试一下刷马桶的想法,当然,是刷叮叮自己排泄出来的。
寒雪小筑有个小厨房,雪花偶尔会用来做些小点心什么的。现在,则是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了。
水井在寒雪小筑的外面不远处,平时是有专门的婆子提水的,现在则被雪花清了场。
叮叮提着水桶,雪花在后面空手跟着。井台是成块的石头砌成的,很是平滑,雪花给叮叮讲完要领,就双手虚抱叮叮的腰,站在叮叮身后,让叮叮一人用木咕噜向上摇盛满了水的木桶。
雪花其实也有些紧张,她是想让叮叮知难而退,可叮叮若是脚一划掉进井里,那也不是闹着玩的。
好在,叮叮艰难把水桶摇了上来。不过,提着水桶走到厨房的时候,一桶水只剩下半桶了。
“一个普通之家,一天洗衣做饭大约要用这么五、六桶水吧,如果洗澡还要加倍。”雪花望着叮叮平静地说道。
“我现在只是不习惯,习惯就好了。”叮叮起初听了雪花的话有点丧气,很快就又斗志昂扬了。
“其实,普通人家这种活都是男人做的。”雪花给了叮叮一个希望。
“对呀,先生也可以做呀。”叮叮立刻面露惊喜。
“你确定先生会做吗?你能想象先生做这种事的样子吗?”雪花紧接着又泼了一瓢冷水。
叮叮想象了一下那个宽袍广袖,行云流水儒雅之人提着水桶的样子,然后很悲催的发现,先生的袖子掉桶里了。
水打来了,雪花指挥叮叮淘米做饭,然后整个早晨就在叮叮的手忙脚乱中快速划过了。最后,两人只喝了点饭汤就去上课了。没办法,叮叮做的饭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
其实,叮叮也会做几个精致的小菜的,毕竟这是大户人家闺秀的必修客,用来讨好翁姑夫婿的,但这种普通人家的家常饭她哪儿会做?而且她连刀都不会用,火也不会生,她所学的做菜,不过是别人都打点好了,她只负责往锅里倒罢了。
半饿着肚子上完了王夫子的课,迎来了儒雅飘逸的莫流云。
莫流云一袭乳白长衫,宽袍广袖,身上无一饰物,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长眉如墨,眸色淡然,浑身散发着超然的气质,又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漠疏离。
叮叮的眼睛几乎要粘在了莫流云的身上,忽然觉得一早晨所受的累,为了这样的先生都值得了。
叮叮的样子,使窗外站着的韩啸眼神愈加冰冷,神情愈发冷酷。
对于叮叮炙热的眼神,莫流云仿若毫无所觉,自顾将琴置于案上,轻抹琴弦,于是,一时间梅花满室,闻之若香。
雪花暗自赞叹,莫流云不愧是莫流云,只听她弹过一遍,竟能这么快领悟到了《梅花三弄》的精髓。
不过,这是不是会使叮叮越陷越深呀?不行,要尽快破坏他的形象。
一曲既毕,雪花殷勤的端起事先准备好的茶水,轻盈地走到莫流云的琴案前,“先生,这是今年的新茶,是用去岁从梅花的花蕊上采集的雪水三冲三泡而成,最是适宜这首曲子不过了。”
雪花说完,轻轻提起紫檀木雕花茶台上的粉彩梅花小茶壶,神色不变,纤手微倾,瞬时,涓涓细流带着淡淡梅香泄入了粉彩小盏之中。
莫流云看了这个最钟爱的弟子一眼,端起茶盏,微阖眼帘,未近唇边便已梅香扑鼻。
莫流云轻轻点了点头。
雪花面色恬静地看着莫流云,心里则“砰砰!”直跳。
按说这几年莫流云对她是倾囊相授,格外青睐,她这样算计自己的老师是不是有大逆不道之嫌?可是为了叮叮,她不得不对不起莫流云了。
雪花这样想着,看向莫流云的眼里就充满了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