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瑶的病情总算控制住了。
吕医女摘掉手套,给宁玥行了一礼,道:“东家,三奶奶暂时脱离危险了,但后面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以确保不会再有任何意外发生。”
宁玥嗯了一声,又问:“孩子怎么样?”
“保住了。”
吕医女说完,宁玥心头一松!
但很快,吕医女又说道:“不过到底是出了血,情况非常不妙,能保住是造化,以后的几个月,都最好不要再下床。”
宁玥黛眉微微一蹙:“要一直躺到生?”
“恐怕是的。”吕医女答道。
宁玥凝了凝眸,看向她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吕大夫,我派人送你回去,这些天,还劳烦你每日过来给三奶奶请脉。回春堂那边如果忙不过来,就再招几个大夫吧!”
吕医女欠了欠身,道:“我手下的几个徒弟已经可以出师了,东家若是放心,可以让她们上岗试试。”
“嗯,这些事,你去安排。”
“是。”
之后,宁玥又问了一些孙瑶的注意事项,并赏了一袋金子,才让人送了吕医女回去,随后又对诗画道:“安排一辆车,每天接送吕医女给你家主子瞧病。”
“是!”诗画感激地应下。
宁玥打了帘子进屋,那边,孙瑶正睁着眼,含笑地看着她。
孙瑶的脸色比她的还苍白,显然这一次跌倒是真的伤了元气。
宁玥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恨铁不成钢道:“吓到了吧?多险?”
孙瑶微微一笑:“这不是有你吗?”
“万一我没赶到呢?万一吕医女迟了一步呢?”那么大的雨,是容麟冲到吕医女那边,将吕医女带过来的。若换做别人,可能真的赶不到了。
孙瑶赖皮地说道:“反正我就是知道你会赶到的,你从来没有迟过。”
宁玥被她弄得没脾气了:“吕医女刚刚交代的东西你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不能下床,不能激动,不能吃刺激寒凉的东西。”
生产也是一道坎呢,不运动,生气来会比较困难。
这些话,宁玥就没说了。因为说了也不能改变现状,只会加重孙瑶的心理负担。
宁玥把孙瑶的手放进被子:“你好生歇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孙瑶看着她头发都没梳,虽然泡泡已经干了,顺滑地披散在肩头,但可以瞧出发质的不同,心知她恐怕是洗头的时候被叫过来的,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大半夜的,还把你捞回来……”
宁玥摇头:“别说这些,好生休养,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然后呢,别再管其他人的事。”
这一次,都是管闲事管出来的,自己如果能态度强硬一点,不听王妃的话,就不会差点流产、也不会害得玥儿那边人仰马翻。
孙瑶愧疚地说道:“我以后会注意的。不过玥儿,王爷跟王妃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王爷连小樱都不让王妃见了?”
玄小樱是王妃的命根子,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玄小樱失踪的三年,王妃扛不住,愣是拿香梨做了替身,浑浑噩噩地度过三年,好不容易将玄小樱找回来,王妃更是百般疼爱。起先,玄小樱与养母的感情非常深厚,都不怎么亲近王妃,但经过半年相处,王妃已经彻底把女儿打动了。现在,母女俩的感情别提有多深厚了。
突然不让王妃见女儿,毫不夸张地说,这几乎是要了王妃半条命。
宁玥把王妃勾结夙火的事挑重点说了一遍。
孙瑶大惊:“啊?她居然勾结南疆人?她为什么这么做?你大哥没事吧?”
“受了点轻伤。”宁玥只回答了第三个问题。
孙瑶难以置信地说道:“她也是够笨的,居然相信夙火会帮她牵制你,还好你大哥被救出来了,万一被夙火杀掉……”
言及此处,她幽幽一叹,“造孽。”
宁玥也跟着一叹:“是啊,可不是造孽吗?玄家头上那顶通敌叛国的帽子现在都还没摘掉呢!父王和玄胤他们都被了官职,一日不洗脱冤屈便一日闲赋在家。”
“若闲的久了,民心和军心也都散掉了。”孙瑶低低地呢喃。
“就是这个道理。”宁玥点头。
“因为这个,父王才对母妃发火的吗?”她还不清楚王妃被休的事。
宁玥再次摇头:“这个,可能是其中一个原因吧。”
“还有别的原因?”孙瑶问。
“一些私事,陈年旧事。”宁玥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孙瑶解释兰贞遇害的经过,就拍了拍孙瑶的肩膀道,“好好歇息吧,等你哪天大好了,我再细细与你说。”
孙瑶的确有些累了,微微笑着道:“好,你路上小心。”
出青灵阁,在门口,宁玥碰到了中山王。
中山王像是专程等她似的,听到脚步声便离开转过了身来,眸光复杂地看着她。
“父王。”她行了一礼。
中山王问道:“孙瑶睡了吧?”
“睡了,暂时母子平安,但还需要再观察几天看看情况。”她如实说道,没添油加醋,也没说得太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退了。”
“你们可以搬回来了。”他突然说。
宁玥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王爷亲自让她把休书交给郭玉,是想让她看清他的立场,在郭玉与玄胤中间,他选择了玄胤。如果玄胤是因为讨厌郭玉才搬出府,那么郭玉走了,玄胤的确可以搬回来了。
但是,她不舍得离开娘亲和大哥。
相信玄胤也舍不得兰芝。
“我会与玄胤谈谈,看他怎么说。”
“好。”中山王的手指动了几下,面上,闪过几分局促,“小胤他……都知道了吗?”
宁玥沉吟片刻:“是,都知道了。回府的路上,我与他说了。”
“那他……怎么样?”
问这话时,他话音里明显含了一丝颤抖。他都觉得难以接受,那孩子,只会比他更难受。
“不太好。”
宁玥的回答,证实的他的猜测,饶是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听宁玥亲口说出来,还是狠狠地震了一下。
他道:“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他?”
大概是猜到儿子不会这么快搬回来了。
宁玥想了想:“您是他父亲,您想什么时候去看都可以。”
“他会愿意见我吗?”中山王下意识地问。
宁玥直言道:“恐怕不愿意。”
冷落了自己那么多年的父亲,突然开始关心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变得优秀了,而是娘亲沉冤得雪了。这种感觉,只会提醒他,这个父亲对自己娘亲曾经有多不公平。
中山王的眸光暗了下来,无可奈何地叹道:“帮我照顾好他。”
宁玥行了一礼:“儿媳告退。”
……
回到王府时,蔺兰芝正坐在明厅叹气,见到宁玥,忙上前拉过了她的手:“孙瑶怎么样了?”
“暂时没危险。”
“孩子保住了?”
“暂时是的。”后面如何,不好说,毕竟动了这么大的胎气,连床都下不了了。
蔺兰芝一阵喟叹:“唉,大雨天的,合该注意些才是,算了,不说她了,你去把头发洗完吧,洗完了去劝小胤吃些东西。”
宁玥进浴室,把自己收拾干净,换了些干爽亵衣来到床前。
床的帐幔紧紧落下。
他不喜欢放帐子,说很闷。
但今天——
他不仅放了,还放得这么严实。
宁玥挑开帐幔,望向床内的人儿。
他面朝里侧躺着,身子微微蜷缩,看不清他面容,不知他闭没闭上眼睛。这样一个侧影,让人感到一种绝望的消极。
宁玥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慢慢在他身后躺下,小手抚摸着他:“玄胤。”
玄胤没有反应。
宁玥的小身子贴紧他,下巴抵在他颈窝,轻轻抬手,指尖细绘他眉眼:“吃点东西好不好?兰芝熬的红枣桂圆粥,可好吃了。”
玄胤依旧没反应,像睡着了似的。
但宁玥明白,他没睡。
宁玥慢慢地抱紧他精壮的腰身,温柔地说:“父王问我们什么时候搬回去,他把郭玉赶出府了,还给了郭玉一纸休书。”
“父王还问,他什么时候能过来看你。”
“你想让他来吗?”
“他看起来不太好,可能也受了不小的打击。”
“你好歹吃一点东西吧?虽然知道你饿几顿不会怎么样,可是我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你说,我怎么就那么想喂你吃东西呢?是不是被我哥传染了?”
宁玥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他始终没有回应。
宁玥轻轻叹了口气。
兰贞的死是彻底把他打击到了,本以为兰贞只是抛下他远走高飞了,虽心中委屈,可到底想着,只要活着,就能相见。
如今,这相见的梦幻彻底破灭了。
不怪他难受成这样。
宁玥亲了亲他鬓角,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你还有我。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
暗夜中,骨节分明的长指,紧紧扣住了宁玥的纤指。
……
王府,知辉院
“大夫!我大哥怎么样?”玄昭问向一旁的周大夫。
周大夫给玄煜缝合完大腿上的最后一个伤口,叹道:“情况不太乐观啊,世子伤得太重了。”
这到底是哪个高手,竟把赫赫有名的神威大将军伤成这样?南疆打仗也没见世子受这么重的伤呢!
玄昭这会子已经猜出是父王打的了,大哥武功高强,便是司空朔都未必能把大哥伤成这样,除非大哥是自愿挨揍的。而能让大哥自愿的,除了父王还能有谁?加上回府后,父王一次都没来探望过大哥,更加坚定了他心底的猜测。
奇怪,大哥究竟犯了什么错,父王要这么对大哥?
玄昭带着深深的疑惑,去了书房,他要找父王问个明白!
玄昭前脚刚走,后脚,一名身着黄衣的少女进来了。
她穿着黄衣白沙的海棠金线曳地裙,头梳瑶台髻,以一只羊脂美玉的海棠簪固定。她肌肤雪白,而泛着浅浅的粉色,如一朵娇羞的明花,在暗夜中悄然绽放。
随着她莲步轻移,空气里浮动起一丝淡淡的幽兰香气,在药香的遮掩下,似有还无。
她在床边停下脚步,定定地看了半晌,坐下。
“别睡了,我知道你醒着。”她轻轻淡淡地说。
玄煜缓缓睁开了眼睛,迷离如水雾的眼眸暗淡得失去光泽,但他,还是看清了她模样:“你来干什么?”
皇甫燕没有回答,而是拉开他床头柜,拿出一张印了她脚印的和谈书,道:“不是要把我筹码,拿去威胁我皇爷爷和谈吗?怎么没寄出去?”
玄煜垂下眸子,浓长的睫羽在鼻翼两侧投下暗影:“你走吧。”
“走?去哪儿?”皇甫燕漫不经心地问。
屋内没有点灯,她如一座白玉观音,静静坐在那里,散发着月辉般的冷意。
“回南疆吗?”她又问。
“随你。”玄煜说道。
“大费周章地把我抓来,到头却如此轻易地放了我,玄煜,你别后悔。”她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和谈书。
玄煜的眼皮子微微动了动:“你走。”
皇甫燕沉默。
半晌,开口道:“你娘被休了。”
玄煜眉心一跳:“你说什么?”
“你娘跑到王爷的书房大哭大闹,随后又跑回文芳院,可惜王爷下令不准她进去,她喊你妹妹,你妹妹哭得厉害,她大概是很担心吧,就找孙瑶去看看你妹妹,结果孙瑶摔了一跤,差点摔流产。之后,王爷便赐了你娘一纸休书。”
讲到这里,她顿住,“一开始,我以为是你娘害了孙瑶才被王爷休出府,可是看到你这副样子,我觉得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你知道是谁把休书拿给你娘的吗?”
“谁?”
“一个小姑娘,跟我妹妹差不多大,府里的下人全都对她非常恭敬。”
“宁玥。”
“宁玥?马宁玥?”皇甫燕在府里待了这么久,虽没见过马宁玥本人,却时常听人谈到她,说她是一个将军府嫡女,出身不高,却极受玄胤疼爱,很会做生意,开了一家全京城最大的药房,日进斗金。
若只有这些,还不足以令皇甫燕侧目,偏偏邪门儿的是,那丫头像是被神灵保佑着似的,一直顺风顺水,反倒是曾经与她做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落马了。
她在深宫长大,自然看得出王爷让马宁玥送休书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八成是王妃得罪马宁玥俩口子了,这一举动,就是在狠狠地打王妃的脸。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虽不满玄煜,却更痛恨玄胤。
“安心养伤,复宠的事交给我,过不了多久,王爷便会重新器重你。”
玄煜浓眉一蹙:“你想干什么?”
皇甫燕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却说郭玉拿到休书之后,整个人都差点崩溃了,她没料到自己真有被休出府的一天!刘婉玉那种养小戏子的娼妇都还在庵堂活得好好儿的,凭什么她郭玉被休出府了?就因为刘婉玉的婚事是御赐的,而她是王爷上门求娶的吗?
既然当初娶了她,为什么现在又来抛弃她?
碧清难过地咬了咬唇:“王妃,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回郭家,跟老太君和大人拿拿主意?”
郭玉红着眼圈摇头,一旦闹回娘家,便会弄得满城皆知,她丢不起这个人。
“王爷会原谅我的,他只是气坏了,气糊涂了,他会接我回去的……”
这些,是碧清用来安慰王妃的说辞,但这一刻,就连碧清自己都觉得这些话听起来太苍白、太无力。
碧清低低地问道:“不回郭家,可是王府也回不去了,我们该怎么办?”
“先找个客栈住下。”郭玉说道。
碧清苦着脸道:“可是我们身上没钱。”
当时走得急,几乎是被丢出来的,哪里会记得带钱呢?
郭玉在地上踱了几圈儿,眸光一凝,道:“我回不了府,你应该可以,你回去那些钱出来。”
“好!”
碧清回了府,诚如郭玉所言,守门的人没有拦她。
她去了文芳院,守门的婆子不许她进:“王爷说了,凡是与王妃有关的人,一律不得入内!”
碧清认出了这个刁奴,正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婆子,她当即怒道:“你这老妇!当初是怎么求我给你一份差事的?不是我,你能进文芳院?你还在柴房劈柴吧!”
守门婆子的脸臊了一下,倔强地说道:“我没把你溜进府的事告诉王爷,算是在报答你的恩德了!”
碧清气红了脸,瞪了瞪她,说道:“我只是想给王妃拿些换洗衣物,拿完就走,你要是觉得不可以,我在这边等你,你去禀报王爷一声。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王爷这会子正在气头上,谁触霉头谁遭殃!”
守门婆子的眼神闪了闪,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行吧行吧,你去收!但是你记住了,只能收衣服!不能拿别的!”
“王妃自己的钱也不能拿?”碧清压下怒火问。
“王爷发话了,拿回自己的东西可以,把郭家叫来,嫁妆什么的,一样不少地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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