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院
又过了半个时辰,饭菜都热了一道又凉了,玄胤依旧未归。
蔺兰芝担忧地问:“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马援忙宽慰道:“哪儿啊?小胤的武功这么好,不会出事儿的,一定是军营那边有状况给绊住了,估计他自个儿都不知道现在是吃饭的时辰了吧?”
容麟哼道:“才不会,我再忙,都记得回来跟容卿吃饭的!”
马援皱了皱眉,这话儿听起来没错,可怎么就是觉得怪怪的?
容卿静静地说道:“让人去军营看看吧。”
话音刚落,红玉从门口窜了进来,险些栽倒:“小……小姐!姑爷出事儿了!”
……
司空家,乱成一团,从大门到花厅,再到内宅,全都被玄胤弄得人仰马翻。
司空琳与司空静出嫁了,刘婉玉在庵堂,如今执掌中馈的是司空成的妻子二夫人,奈何二夫人不顶事儿,玄胤一吼便华丽丽地晕了过去。
护卫们纷纷跳出来拦住玄胤,被玄胤一拳一个,眨眼间放倒。
丫鬟婆子们四处乱窜,花盆、架子、椅子、桌子……哗啦啦地倒了一地,碎裂声、尖叫声、怒吼声交错迭起。
司空成兄弟吓得动都不敢动。
玄胤又踹开了一道房门,双目血红道:“司空铭,你给老子滚出来!”
管家硬着头皮迎上来:“胤郡王,我们老爷不在……哎哟——”被玄胤一脚踹下了水塘。
“司空铭你个王八羔子,躲着不见本王,以为本王找不到你吗?快点滚出来!别让本王拆了你的司空府!”
司空家主躲在暗室中,浓眉紧蹙,按理说,他该出去的,一个臭小子嘛,怕什么?还真敢把他怎么样?可不知为什么,一听玄胤的怒吼声就感觉玄胤与平时不一样了,危险中的直觉告诉他,别出去,否则就是个死。
“臭小子,老子得罪你了吗?跑来拆老子的家?”他低低地骂着,声音放得极轻,却不知就是这么一丝比蚊子还微弱的声音,被玄胤给听到了。
玄胤也不管开关不开关,对着书柜就是一拳,只听“轰”的一声,整个柜子,不,整片墙壁都坍塌了,司空家主就那么暴露在粉尘中,瞠目结舌。
玄胤上前就是一拳,将他狠狠地砸飞,撞到另一侧的墙壁上,墙壁都抖了一下,他又砸掉在地上,地面也抖了三抖。
司空家主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咝——你……你干嘛?有话好好说,你怎么一来就动手打人?”
“跟你好好说?你这种杂碎,凭什么?”玄胤又是一记重拳砸了下来。
司空家主被揍得两眼冒金星,疼痛得哀嚎道:“快——快去叫大少爷啊——”
司空朔赶到这边时,司空家主已经被揍得出气多进气少了,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满嘴鲜血,牙齿都掉了好几颗,听到脚步声,根本抬不起头来,只是低低地呜咽着,求玄胤别打了。
“王八蛋!打死你算轻的!我要剥了你皮!把你的肉一块一块剁下来喂狗!”玄胤咬牙说着,抬脚朝司空家主的脑袋踩了下去,这一脚,用尽了全力,非踩得他脑浆迸裂不可。
紫袍一动,司空朔来到了玄胤身边,踢开了玄胤的脚。
玄胤一个跃起,自半空旋转,借力于墙壁,朝司空朔踢了回来。
司空朔单臂一绕,擒住了他脚踝。
二人激烈地打了起来。
不同于以往的放水,这一次,谁都是动了真格。玄胤招招致命,一次次被司空朔挡下,又一次次攻向司空铭。
一紫一黑两道身影,在暗夜中激烈地缠斗,强大的杀气充斥着整座府邸,空气中,仿佛能听到龙吟。
司空成兄弟早被这架势吓尿了,一步也不敢动,直勾勾地看着交战的二人,二人动作太快,他们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虚影。
“二……二哥,你说玄胤突然发的什么疯?”司空旭颤声问。
司空成吞了吞口水,惊恐之色比庶弟的更甚:“你……你问我,我问谁呀?两家……不都开始重修旧好了吗?鬼知道他哪根筋不对,非……非……非要把父亲打死?”
“大哥……怎么不问问他?闷不做声就交手了?万一是误会……岂不是……”司空旭面色发白地说着,扫了一眼废墟中的司空家主,问道,“二哥,要不要把父亲……弄出来啊?父亲好像……伤……伤得挺重,给请个大夫?”
司空成把他往前一推:“那你快去呀!”
去那边救父亲,意味着会无限贴近玄胤与司空朔的战斗圈,在院子里都被那股强大的杀气压迫得呼吸艰难,再走近些,怕是寸步难行吧?况且,万一被误伤到……司空旭缩了缩脖子,绕到司空成身后:“二哥,还是你去吧!父亲……父亲最疼你了……你去把他抱过来……”
“说的好像父亲平时不疼你似的!父亲对你们母子,与对我没有差别吗?姨娘最会哄父亲开心!连带着你小子都比我受宠!你快些去!不然对不起父亲这多年的宠爱!”司空成再一次将司空旭推到了前面。
司空旭瑟瑟地后退,讪讪地说道:“父亲偏疼我没错,但那是因为我比二哥小嘛,二哥是嫡子,是父亲心里唯一有资格继承家业的人,父亲用在你身上的心血是最多的!还是二哥去吧,二哥是未来的家主。”
司空成哪里敢去?别说玄胤误伤他了,就连他亲大哥都与他不对付,他上回不就是想上一小姑娘嘛,结果被大哥给揍了一顿,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呢!
“你不知大哥讨厌我吗?万一他把给杀了,说是误伤怎么办?混小子,快去!这是未来家主的命令!”
“我……我……你自己不去,凭什么让我去?”
二人你推我、我推你,弄了半天,愣是谁都不敢上前。
司空家主的确是不行了,刚好一口浊气堵在喉头,不顺过来很有可能会一命呜呼,他的面色已经发青,嘴唇变得乌紫,身子开始颤抖。
司空朔幽静如渊的眸子一紧:“赤一!”
一名戴着面纱的赤衣宫女飞身而起,抱着司空家主,脚尖一点,飞离了原地。
玄胤抬步去追,被司空朔冰冷如骷髅的大掌扣住了肩膀。
赤衣宫女抱着司空家主跃向司空家的大门,却在本路,被黑衣首领截住。
黑衣首领冷笑:“放下他,留你全尸。”
赤衣宫女不屑叱道:“好大的口气!想抢人,放马过来!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亡!”
黑衣首领拔出宝剑,与赤衣宫女厮杀了起来。
眼看着战况越来越烈,冬八赶忙给玄家与马家送了信。
玄煜与容麟几乎是同时赶到的,玄胤与司空朔脚下的院子已经没一寸完好的地方了。
玄煜拦住了玄胤,容麟拦住了司空朔。
“都给我住手!”玄煜厉喝,“这是什么地方?说打就打了?闹出人命,真以为皇上不会管?”
容麟眨了眨眼,问司空朔道:“老太监,你们干嘛要打架?”
司空朔一拳砸向了容麟。
容麟扣住了他拳头:“你都只剩不到三成的内力了,打不过我的。”交战那么久,寻常人早累趴了,这家伙却还剩三成功力,武功只怕不在玄胤之下。
玄胤就没这么容易制住了,他像一个被砍了尾巴的猛兽,疯狂地挣脱了玄煜的束缚。
玄彬、玄昭冲过来,合力抱住了他。
玄彬道:“小胤!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们,我们给你出头!别自作主张!”
玄胤什么都听不见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司空铭!
玄胤冲出了兄弟俩的掣肘,举剑刺向了玄衣宫女怀里的司空铭,玄衣宫女瞪大了眸子,眼睁睁看着那柄闪烁着寒光的剑朝司空铭刺来,而她却毫无办法。
突然,一道娇小的身影一晃,张开双臂拦在了二人身前。
玄胤眸光一颤,眼底的血雾霎那间散去一半,想抽回力道已经来不及,单臂一震,朝外偏了一寸。
剑刃割断了宁玥的发丝,贴着她娇嫩的肌肤一划而过,冰冷的寒意,令她汗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剑吟回旋在耳畔,有那么一瞬间,她左耳几近失聪。
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青丝,玄胤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气。
刚刚目睹了这惊险一幕的所有人,都狠狠地捏了把冷汗,这丫头胆子太大了,不知道玄胤的剑有多凌厉吗?就这样冲出来,不怕死吗?
宁玥当然怕,可是情况太紧急,她别无选择。
喉头滑动了一下,宁玥上前,轻轻握住了玄胤的手:“把剑给我,听话,给我。要杀人,偷偷地杀,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来,给我。”
她缓缓地拿掉了他的剑。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
宁玥牵着玄胤的手,柔声道:“我们回家。”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见人就砍的大魔王,像个孩子似的被宁玥领回去了。
众人:“……”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容麟松开了司空朔,问道:“我说,你爹到底怎么得罪他了?是杀他娘还是掘他祖坟了?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拼命的样子。”
司空朔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眸光落在不远处的马车上,车窗帘被夜风吹起,玄胤神色怔怔、目光呆滞,宁玥像娘亲一样,温柔地抚摸着他脸颊……
司空朔捏紧拳头,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笑着离开了原地。
容麟挠挠头:“这个也疯了吧?”
玄彬走过来,对着容麟拱了拱手:“大帅,这段日子,小胤一直住在马家,你可听说过他与司空家主有什么矛盾?”
“是呀是呀,那家伙不是只讨厌司空朔的吗?怎么今天……反而要杀司空家主呢?”玄昭追问。
容麟耸肩,叹道:“我也不知道呢,他又不跟我睡一起,你问我容卿的事吧,容卿的,我什么都知道!”
玄彬:“……”
玄昭:“……”
马车缓缓地启动。
容麟不想做电灯泡,脚尖一点,飞到车顶坐了下来,从宽袖里拿出一个大柚子,一边剥一边晃动着双腿儿,嗯,等回到家时,容卿就有柚子吃了。
玄胤一路沉默,宁玥也不逼问,就那么牵着他冰冷的手。
“我想一个人走走。”玄胤下了车。
容麟弯腰,问向车内的宁玥:“他干嘛走了?”
宁玥静静地说道:“让他走一会儿吧。”
蔺兰芝一直在府门口等啊等,好容易等到府里的马车,眼睛一亮,迎了上去:“小胤……咦?小胤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还有我啊!”容麟冷不丁动车顶探出一颗小脑袋。
蔺兰芝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你这小子,怎么跑那儿坐着了?快下来!”
容麟跳下地,手里抱着刚剥好的柚子:“不要找玄胤了,他一个人散心去了。”
蔺兰芝担忧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宁玥笑了笑,说道:“没什么,男人们之间的一点纠葛,已经处理好了,您放心吧。”
蔺兰芝知道女儿不想说,叹了口气,也不好再追问了。
容麟凑近宁玥:“你是不是知道他为什么会发疯啊?”
宁玥瞪了他一眼:“你才发疯!”
容麟撇嘴儿:“我又没大半夜地跑去杀人。”
宁玥摊开掌心,露出一张刚刚从玄胤身上“顺”来的字条。
……
“明日戌时,长坡亭,兰贞。”房内,容卿看着宁玥递来的字条,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这字条,应该是昨晚写的。”
“没错,恰好今天戌时,玄胤就出了事。”宁玥凝眸问,“这不是兰贞留的吧?是有人想跟他说兰贞的事吧?”
“嗯。”容卿翻来覆去地研究着字条,“这些字迹,很像一个老朋友的。”
“老朋友?谁?”宁玥不解地问。
容卿淡笑:“烛龙。”
“他是……”
“夙火的师兄,耿家最厉害的谋士之一,马谨严的脸应该就是他治好的。昨天不是夙火突然死掉了吗?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烛龙干的。”
宁玥抬手:“等等,你说……夙火是被烛龙杀的?可夙火明明在我们手里,他如何杀?”这个消息太震惊,把烛龙是夙火师兄以及治好了马谨严的事都压过去了。
“有一种同命蛊,一对儿,一个植入人体,一个养在罐中,不论哪一个同命蛊先死,另外一个都会跟着死去,蛊虫死的时候,会爆发极大的毒性,人也会跟着死亡。”容卿解释。
“还有这么邪门儿的蛊?”宁玥有些难以置信。
容卿弹了弹字条,云淡风轻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宁玥点了点头,没去纠结夙火体内为何会有这么蛮横的蛊虫,也没纠结烛龙为何杀掉夙火,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只在乎玄胤:“玄胤会去找司空家主的麻烦,看来是与烛龙有关了。”
容卿的眸光落在‘兰芝’二字上:“兰贞是玄胤的……”
“娘亲。”宁玥道。
容卿说道:“那就是烛龙说了什么与兰贞有关的事,这事,八成是坏事,还与司空家主脱不了干系。”
容麟把剥好的柚子洗了一遍,递到容卿手上:“玄胤的娘不是死了吗?会不会是死在司空家主手上啦?我看玄胤的样子,真的像在报杀母之仇!”
宁玥沉吟:“她娘是死在北域人手里,与司空家主没关系。”
“那就是他跟兰贞有过节嘛!很大很大的过节!”容麟一本正经地说。
宁玥陷入了沉思,话糙理不糙,容麟讲得的确有几分道理,可司空家主会认识兰贞吗?又与兰贞发生了什么过节,乃至于让玄胤冒着同归于尽的危险也要杀了他?
“我没听说过兰贞认识司空家主。”
容卿晃了晃手里的字条:“玄胤跟司空家主无冤无仇,如果不是为了兰贞,他不会痛下杀手。”
“那……也许……与那件事有关。”宁玥的心里涌上了某种猜测。
容卿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宁玥定了定神,道:“兰贞十四岁那年,曾经被人囚禁过十个月,后面兰贞逃出来了,精神几近崩溃。”
“性奴?”容卿问。
宁玥心口难受:“不知道,反正有过身体上的凌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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