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的船笛,两岸开阔,望不到边际。
江水漫漫,行船日复一日,撑船打鱼磨豆腐,撑得久了,人就像这闷热的天气一样。
李政看见那人走到了船头,穿着收腰的灰色T恤,扎着松松垮垮的一束长发,手拿一面五星红旗,面朝大江,往右一挥。
李政方向盘朝右一把,一艘小船从左侧驶来。
碧水蓝天,如画一般。
那人转身,仰头朝他望来,江风迎迎,烈日灼灼,闷热的夏天,她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小石子,慢慢激起掩藏在水底的躁动。
***
傍晚靠了一处岸,堤坝高立,靠着江水的地方居然有一洼小田。
李政直接跳到了田上,拔出一颗青菜。
周焱立在甲板上问:“这地怎么长水里?”
“河里的淤泥积成的,附近的那些老头老太就自己垦出了田,种上这些菜。”
“那一涨水这田不就没了?”
“也够他们吃一年半载了。”李政看了她一眼,走向船,说,“下来?”
周焱点点头,扶着梯子下来,踩在踏板上过河,上了淤泥田。
李政问:“下过田么?”
“没,你呢?”
“小时候下过。”
“小时候?多大?”
李政说:“大概八岁以前。”
周焱挖出了一颗青菜,两只手也全是泥巴,熟能生巧,接下来就快多了。
“这算偷么?”周焱问。
“算。”
周焱的动作停了下,接着继续挖。
拔完了青菜,李政踩着田边,就着江水洗去手上的泥。周焱学着他的样子洗了洗,回到船上,炒了一盘菜,味道还不错。
晚上周焱靠在床头看书,边看边拿本子扇风。
李政从外面进来,直接进了里间卧室,开了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只蚊帐,说:“跟上。”
周焱问:“去哪儿?”
李政已经走了出去,又把自己床上的席子枕头毯子一卷。
周焱放下书,跟着他出来。
李政把蚊帐和席子扔上了船顶,再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周焱仰头看了看,握住梯子,慢慢往上爬,还差最后几步,上面的人蹲了下来,将她一拉。
站在船顶,视野突然变高,江景一览无遗。远处不知是什么楼,开着一盏红色的射灯转来转去,上面的堤坝空旷无人,连一辆车都没有。
江上再远一点,还停着几艘货船,船顶上隐约有人影。
今夜夏风清凉。
李政铺好了席子,撑开了蚊帐,说:“进来。”
周焱钻进去,坐在白色的蚊帐里,像被隔进了一个安全的空间。
她看向还站在外面的李政,问:“你不进来?”
李政垂眸看着她,许久,才掀开蚊帐。
他一进来,空间急剧拥挤,周焱后知后觉,往边上挪了下,蚊帐轻轻一晃,她问:“就一个蚊帐?”
李政看了她一眼:“嗯。”
周焱又往边上挪了下,挪不过了。
李政说:“外面凉快,晚上就睡这儿。”
“哦……我手机在下面。”
“待会儿拿。”李政掏出烟盒,抽出支烟,“介不介意?”
周焱摇头:“你抽吧。”
李政点上火,拉开一点帘子。
周焱摸了摸蚊帐,问:“你这个买了多久了?”
“这是老刘叔剩下的,有几年了。”
周焱说:“是有点味道,你不怎么用?”
“从来没用过。”
“……哦。”
满天繁星,这里天气好,周焱仰头望着,问:“今晚怎么这么凉快?”
“台风快来了。”
“台风?那是不是有危险?”
“到时候不开船。”
“那还好。”
李政把烟灰弹出帘子,说:“这几天再下次水。”
“什么?”
“游泳。”
周焱立刻道:“不要。”
李政说:“那我现在把你踹河里?”
“……我让欣欣教吧。”
李政又往外面弹了下烟灰,咬上烟,低着头,随手拨着打火机,火光一明一灭,跟远处红色的射灯一样。
周焱咳了两声。
李政说:“你睡着吧。”
说完,出了蚊帐,站到了船顶另一头抽烟。
周焱坐在蚊帐里望江水,射灯忽远忽近,忽明忽暗,偶尔照来这一片,江水也映出了红色。
李政回了下头:“睡吧。”
“你也早点休息。”
“嗯。”
周焱躺下来,盖上毯子,闭上眼。
李政抽完一支烟,又点了一支。蛙叫声声,知了也唱个没完,寂静的夏夜,什么躁动都藏不住。
已经过了半个月,快七月中了,夏天却一半还没走完。
李政掐了最后半支烟,转过身,慢慢走向蚊帐,拉开帘子,看向侧着身,闭着双眼的人,脱鞋走了进去。
他坐了下来,支起一条腿,摸着下巴,看着这人的背影。
红色的光束缓缓覆上来,映出灼热又焦躁的颜色,像手一样温柔的抚摸过去。
过了会儿,它又来了一次,似乎不知疲倦,反反复复。
李政咬着下唇,舌头刮过唇齿间的缝隙,右手手指微微动了下。
他伸出手,贴上黑色的发圈,轻轻一滑,长发缓缓散开。
拂过她的前额、头发,李政顺势滑至她的后颈。
手掌下的身体微微颤了颤。
李政说:“进来点。”
躺着的人一动不动。
“进来。”
还是不动。
李政笑了笑,过了会儿,躺了下来。
没沾枕头,中间隔开两个拳头,看了会儿星星,他绷着手指上的发圈,渐渐有了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