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等一的价格,拿去做工,有些不划算。
乔薇也考虑过成本的问题,但找几个信不过的,配方容易泄露,而一旦别人学去了她的配方,她的东西便会迅速跌价,那样的损失才是最大的。
相较之下,花钱买几个能拿捏的下人是比较明智又省钱的办法。
乔薇虽衣着朴素,但钱夫人阅人无数,多的是泥腿子,一出手一大把金子的主儿,钱夫人没敢拿有色的眼光看乔薇,爽快地让人领了几名小厮上来:“这是红人馆新调教出来的下人,做事麻利,吃苦耐劳,最适合上工了,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
乔薇仔细将五人打量了一番,问钱夫人:“没有女工?”
“女人力气小。”钱夫人道。
“我又不做苦力。”乔薇说。
不是她差别待遇,而是这几个小厮看上去都不咋滴,一个个呆头呆脑的没精神,真买回去了,能不能定额完成任务她都表示怀疑。
钱夫人笑道:“你只要女人啊?”
乔薇答道:“男人女人都行,要精气神好点儿的,面善一些的,年纪大些也没关系。”
“拖家带口的有关系吗?”钱夫人突然问。
乔薇古怪地看向了她。
她讪讪地解释道:“是这样的,就你刚才说的这几条标准啊,我这儿还真有合适的,是一对罪臣家的叔嫂,但他们有个孩子,寻常人家是不买这种下人的,嫌麻烦,我瞧着你面善心也善,不知介不介意他们带个孩子。”
若在以前,乔薇或许会介意,但如今乔薇自己就是有孩子的人,能把孩子带出去讨生活的,那是真走投无路了,就像当初她做生意,不得也是没办法才将儿子女儿带在身边吗?
将心比心,她不会嫌弃人家有个孩子。
但她也不是圣母,对方若是不符合她的要求,她也是不会买回家的。
钱夫人把人叫了出来,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与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男人的容貌不算英俊,却十分硬朗,女人的姿色也只能勉强算清秀,都不是特别漂亮的面相,却看着很舒服。
“他们原是官家的亲戚,大老爷获罪,被抄了家,这几人原是要流放,被我买了下来,在我这儿住了有段日子了,做事没得挑,又老实,手脚又干净,身体也好,你要是买人做工,他们再合适不过了,就是嘛……有个孩子。”钱夫人说着,看向女人,“钟哥儿呢?”
女人道:“玩去了。”
“几岁?”乔薇问。
女人答道:“回小姐的话,七岁。”
比景云望舒大两岁,村子里有私塾,白日里可以去上学。
“那孩子很乖的。”钱夫人说道。
乔薇朝二人招了招手:“你们上前来。”
“是。”女人答话,与男人一并走到乔薇身前。
乔薇看了看二人的手,长满了薄薄的茧子,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乔薇又给二人把了脉,身体亦算康健,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多少钱?”
这是要买了,钱夫人长长地松了口气啊!
当初买下这一家子,其实不是看在此二人的身上,他们随行的有一对兄妹,她是看上那水灵灵的姑娘了,可那姑娘非得买下她全家,否则她宁愿一头碰死,她想着这几人瞧着也不差,凭她一张舌灿莲花的嘴总能卖出去,哪知兄妹的确很快被大户人家挑去做书童与丫鬟了,这对叔嫂和六岁孩子却始终无人问津。
倒不是说大户人家的奴才不让养孩子,但人家那是家生子,一家老小全在一家做事。
“一家三口”在她这儿吃吃喝喝个把月,可算找着了买主。
钱夫人急着脱手,没给乔薇喊价,一人十两银子,孩子白送。
十两就买断了人一生,乔薇摇头,竟比胤王丢给她金子的那一瞬,更感受到了人命如草芥。
乔薇没砍价,二十两银子,买走了“一家三口”。
这一家三口不是爹娘与儿子,而是二房的庶出老爷、大房的妾以及大房的庶子,这庶子还不是女人亲生的,是另外一个姨娘,抄家时那姨娘逃了。
在官家时,三人没什么交集,家破人亡之后,反倒成了相依为命的一家人。
原先在官家时三人的处境便不大好,流亡一段日子更是把仅剩的那点骄傲与架子磨没了,现在能好好生生地活下去都是奢望,自是不敢在乔薇面前拿乔。
乔薇道:“新房子还没建好,你们先住工地的棚子,条件可能有些艰苦,但你们踏踏实实做事,我不会亏待你们。还有,我买的是你们俩,不是这个孩子,他是自由身,长大之后做什么,我不会干涉。”
叔嫂二人感激地点点头,如今他们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孩子了,自己为奴为婢无所谓,却不希望这孩子也被打上奴才的烙印。
“多谢乔姑娘!”女人跪下磕头。
乔薇扶起她来:“以后这些虚礼都免了。”
“是。”女人应下。
一行人坐上马车离京。
男人叫阿贵,女人叫顾七娘,严格说来,二人是叔嫂,但顾七娘不是正室,阿贵也不是大老爷嫡出的弟弟。
阿贵与陈大刀坐在外车座上,顾七娘带着钟哥儿坐在马车内,望舒睁大一双眼,滴溜溜地看着新来的小伙伴,小伙伴也好奇地看着她,但乔薇与景云都没说话,车厢内有些安静,望舒十分识趣,笑了笑便钻回娘亲怀里了。
乔薇将人带到山上,拾掇了一间临时搭建的窝棚给三人。
阿贵与顾七娘原先听到自己被人买了,以为是个大户人家,等上了马车才知是一个农户,他们又以为对方十分寒酸,可到了工地,看着那只差一点就能完工的大房子、大花园与大池子,他们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不像个寻常的新居,倒像个小别庄了。
能在这么漂亮的小别庄里做事,也不算亏了。
安顿好阿贵三人,乔薇下了山,收拾了几床干净褥子给几人送去,罗大娘拿过包袱:“让你大哥去,他正要上山。”说着,将包袱给了罗永志。
乔薇微微一笑:“多谢大哥。”
罗永志就道:“自己人还客气!”
罗永志拿着东西上了山,两个孩子去了二狗子家玩,罗大娘把乔薇叫入房中:“那俩人我瞅着不错,是能办事的,可是你咋去那么久呢?昨儿干嘛去了?”
昨儿忙着跟胤王抢孩子呢。
乔薇想起那王八蛋就来火,都懒得提他:“没什么,就在京城逛了逛。”
“孩子们难得入京一趟,多玩玩也是对的。”罗大娘又道:“对了,那李公子许久没来了。”
乔薇冷哼一声道:“不来才好呢。”
那王八蛋再敢来,她一刀宰了他!
罗大娘瞅着她好不动容的神色,问道:“你当真瞧不上李公子啊?我瞅着他人虽冷了些,却是个富贵的。”
的确够富贵,一国皇室呢,但那又如何?肠子都是黑的,谁知道孩子跟了会怎样?他也不过是把孩子当成宠物养养,真让这种人把她一双孩子认回去,她死也不答应。
罗大娘觉得干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在婚事上太不着调,别的女人都想着赶紧嫁出去,她却好像压根儿不想找男人似的:“你还年轻,早点嫁人,早点给望舒景云添个弟弟妹妹……”
“嗯……嗯……嗯。”
罗大娘说什么,乔薇都乖乖地点头,可一转眼就抛在了脑后。
罗大娘对她简直没脾气了,自己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啊,不是没看上那些男人,而是她心里压根儿不想成亲,这可就难办了。瞧不上那些男人吧,自己还能替她物色更好的,但倘若她打心里拒绝这种事,自己就是找遍整个小镇也白搭。
“唉,愁死我了你。”罗大娘嗔了乔薇一眼,去厨房给孩子们做饭了。
乔薇回了屋,一进门,看见俩萌宝撅着屁股趴在床上,神神秘秘地不知在搞什么:“望舒,景云。”
小萌宝一屁股坐起来,用身子挡住床上的东西。
“你们不是去二狗子家了吗?怎么会在房里?你们藏了什么?”乔薇狐疑地问。
“没什么!”二人异口同声。
乔薇眯了眯眼:“有鬼。”
望舒拨浪鼓似的摇头:“没鬼没鬼!”
此地无银三百两,乔薇走过去。
望舒一手藏在背后,一手挡住乔薇:“你别过来嘛,娘亲!”
这还是做娘以来,第一次被小包子“拒之门外”,乔薇心里酸溜溜的,冥修那个坏蛋,到底与她孩子说了什么,弄得她孩子都把她“屏蔽”了!
“到底藏了什么?”她严肃地问。
望舒嗫嚅了一下,挺起小胸脯道:“我保证不是糖!”
景云忙道:“我也可以保证。”
乔薇哼了哼:“望舒你昨天还从王府偷了那么多糖。”
“哎呀那个……那个……”望舒着急,结巴了,“我……我我我……我这回真的没有偷吃糖啦!娘亲你出去玩嘛。”
被小包子“轰出来”,这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乔薇郁闷了一整晚,做梦都梦见小包子不要她了,跟那个没心没肺的爹爹走了,爹爹一开始是胤王的样子,画面一转,却变成了冥修,冥修摘掉面具,又变成了胤王,她在梦里凌乱了一整夜,翌日醒来,眼圈都是黑的。
天蒙蒙亮,有微弱的光透过窗纸照了进来。
乔薇习惯性地摸了摸身侧,却什么没摸到,她惊得一把睁开眼,就见两个小萌宝盘腿坐在床中央,笑眯眯地看着她,她心头大石落下,胤王的事真的给她留下阴影了,她都怕哪天一睁眼,孩子们就不见了。
孩子于她而言,已不再是单纯的两个孩子,而是全部的生命与信仰,她不能失去他们。
她摸了摸二人的小肩膀:“吓死我了,你们今天怎么回事,起来这么早?”
望舒从身后拿出一张白纸,纸上是她用笨拙的手法歪歪斜斜画的一幅画——一个拿着棍子的女人、一个举着包子的小女童、一个不知道在干嘛的小男童,还有一只好像胖河豚的小白狗。
“这是娘亲、这是我、这是哥哥和小白。”望舒的手指一一指过去。
乔薇好笑地说道:“你昨天神神秘秘的就是在画这个呀,为什么我拿着棍子?我在打你们吗?”
望舒瞪眼:“那是针啦!娘亲你在我们做衣服!”
乔薇:谁的针比手臂还粗啊……
“我知道了,你举的也不是包子,是糖对不对?”乔薇温柔地问。
望舒憋红了一张小脸:“那是寿桃啦!”
乔薇笑翻了,能把寿桃画成包子的,也就这小丫头了。
很快,景云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小匣子。
乔薇止住了笑,打开匣子一看,竟满满的全是铜板与珍珠,还有一两粒碎银:“这是……”
“今年赚到的就这些了,明年我会更努力的。”景云害羞地说完,红着脸在乔薇脸上香了一个,“娘亲,生辰快乐。”
乔薇的呼吸一下子滞住了,两个孩子忙活一整天,起得比她还早,就是为了给她庆生吗?
在孤儿院的时候,都是每月一号给所有当月生日的孩子庆生,她从不是唯一的那个,长大了,她渐渐不爱过生日了,这段日子忙啊忙的,她早把自己生辰给忘了。
“你们怎么知道娘亲的生辰?”
“冥叔叔说的呀!”望舒道。
这就是三人的小秘密吗?乔薇心头的柔软被触动,鼻子变得酸酸的。
望舒眨巴着眸子问:“娘亲喜欢我们的礼物吗?”
乔薇将两个小萌宝抱进怀里,亲了亲他们小脑袋:“喜欢,喜欢极了,谢谢景云,谢谢望舒。”
望舒笑嘻嘻地说道:“冥叔叔也有礼物送给娘亲哦!”
“什么礼物?”乔薇问。
望舒神秘地眯眼:“晚上娘亲就知道啦!”
有望舒这个小喇叭,罗家人也很快知道了乔薇的生辰,罗大娘杀了一只老母鸡,买了一斤五花肉、一斤牛肉,做了一碗长寿面,一家人围坐在桌子上,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饭。
还没吃完,外头便响起一声惊雷般的巨响,随后,是二狗子哇哇哇哇的叫唤:“着火了!”
着火?
乔薇放下筷子走了出去,那“惊雷”响在她头顶,一道炫目的白光在夜色中轰然炸开,像无数的发着光的花瓣,将夜幕铺满。
“咋回事咋回事?”村长吓得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天上怎么着火了?”
“着火了着火了!”村长夫人花容失色地追上来。
村民们纷纷跑出了屋子,望着穹顶绚丽的“花束”,又害怕又惊艳。
众人聚在了村口,老秀才皱了皱眉,道:“不是天火,是焰火!”
焰火,俗称烟花,在科技并不发达的大梁朝,等同于黄金一般的存在,普通老百姓买个爆竹都费劲儿,更别提焰火了,大多人终其一生都见不到一次,老秀才是因早年在恩伯府做过事,无意中见识过一回,但那一回是逢太子满月,皇帝在城楼放了几株焰火,他远远地看到了一点焰火星子,并不如今晚这般,整片焰火都在他头顶燃放,那震撼的画面,看得他一阵心潮澎湃。
村长是听过焰火的,知道那是富贵官家的东西,只是他没亲眼见到过,天啦,简直……简直太漂亮了!这辈子虽放不成,但能见识一次,死也值了!
一束又一束的焰火在犀牛村上方燃放,整个村子都被照亮。
越来越多的人跑了出来,目瞪口呆地望着头顶的焰火,真好看啊……
阿贵与顾七娘抱着孩子站在山头。
“七娘,你还记得咱们家放过的焰火吗?”阿贵问。
顾七娘怔怔地点头,记得,怎么不记得?只是他们已经是奴才,再也放不了了。
“老先生,焰火很贵吧?”村长问。
老秀才点头,何止贵?简直黄金价啊,而且还都是有背景的官家才买得到的东西。
村长四下张望:“谁放的呀?不会是小乔吧?”
现在全村最有钱的人就是小乔了,除了她,村长想不到还有谁这么豪气,能买了几大束焰火来放。
老秀才摇头,当年小姐出世,老爷与夫人就想买些焰火回来庆祝,可惜没能买到,老爷夫人都买不到的东西,小姐怎么可能弄到呢?
“那就怪了,不是小乔,会是谁呀?”村长一头雾水,焰火放了整整一刻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村长从一开始的惊艳,渐渐变得有些惊吓,肉痛得跺脚,“谁他妈这么败家啊?”
绚烂的焰火,将天空炸成白昼,先是白色,再是绿色,之后是紫色,寂寞的穹顶,被染成了一片热闹而炫丽的花海。
花海下,乔薇翘首。
她没料到能在古代看见这么漂亮的焰火,她都看痴了。
一只小鸟落在了她肩头。
她拿下小鸟,发现它腿上绑着一张字条,她解下,摊开字条,是四个清隽的毛笔字——生辰快乐。
------题外话------
万更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