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看得出神,见自己不太耐烦地敷衍了一句,妈妈在她身后嘟嘴瞪她,爸爸急忙上来打圆场。
游炘念“哈”地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却滚了下来。
这是她的爸妈,她的家人。爸爸当然很严格,甚至有时候颇为专治,但他倾尽所有对家人百般呵护,也为家人创造了在物欲世界中行走的最好条件。
她想念爸爸,也想念拉着她教她走路的妈妈。想念她的家,想念所有属于她生活的点点滴滴……
游炘念泪眼朦胧,忽然黑暗中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让她浑身寒毛倒竖。
“谁!”游炘念本能地觉得是鬼,漆黑的冬夜,除了她之外哪个活人会没事干跑到这么冷的花园里来吹风?
有个黑影浮在枯萎的花丛之后,游炘念有些害怕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一阵熟悉的香味牵住了嗅觉。
那香味从黑暗深处游来,像柔软的双臂将她拥抱。
游炘念忽然不动弹了,眼眶发烫。
那人带着一星点儿火种从夜色中走来,如同80万年前第一次携带火种而来的那个人,她带来了火和光明,希望和温暖,还有耽于感官享受的美食和漫山无穷无尽的大火。
“嘿。”卢漫将烟头灭在手边的垃圾桶里,“真巧,你是这个酒店的员工?”
游炘念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卢漫,虽然这个相遇地点算是所有巧遇中最合理的。
游炘念知道卢漫也没料到有人会和她一样顶着冷风跑到花园深处,看她有些局促的主动攀谈就能感觉到。卢漫不是一个喜欢主动的人,正常情况下她习惯沉默,等待对方先开口。
“嗯,是的,卢总您好。”游炘念忽然有种恶作剧的念头,卢漫并不知道她是谁,但她却把握着全局。她像是他人生日惊喜的策划者,又像是假扮陌生人作弄恋人的幼稚鬼,“真是很巧,没想到在这儿又遇见。”
“你知道我是谁?”
“是,员工入职培训的时候我有在认真听讲,不过前两次真的是巧遇。”游炘念见卢漫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赶紧补充一句,“当然今天更是。”她将抽了两口的烟碾灭,以证清白。
卢漫笑笑,似乎对这场谈话并不热衷。
游炘念有些失落,这个世界上最最熟悉的人并未像电视电影里对她有什么心有灵犀,换了个身体便认不出她了。
而这一切无比正常,毕竟这个世界的奇迹少之又少。
游炘念正待再开口,卢漫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礼貌地点头示意,接起了电话:“嗯,铮青,我前天就回来了……”
蒋铮青。
这个名字像洪雷击中她的心。卢漫一边小声接着电话一边往大堂的方向走。游炘念望着她毫无留恋离去的背影,觉得自己就是个弃儿。
就算卢漫和蒋铮青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合理。对于她而言只是昨天的事,但对卢漫而言已经过了五年多。
五年多的时光足够将一个人彻底改变,也足够将一个人彻底遗忘。
花园又恢复了静谧,游炘念虚脱地靠在树干上。
她的人生已经结束了,卢漫和蒋铮青的还在继续。
心中翻涌的恨意让游炘念将嘴唇咬出血腥味。
被杀的屈辱,横死的父母,被夺走一切的她做不到豁达,她没法放下所有去转世。
如果她一死百了什么都不知道,亦没有办法重返人间的话,她也许能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但现在她在这儿,无论多少次她告诉自己,只要她还在人世间一天,她就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自己的根和仇恨。
她没法忘记。
G城的冬天并不常下雨,雪也很少,只有无穷无尽的海风。
傅渊颐出门前林泽皛告诉她今天会下大雨。
“我送你。”林泽皛说。
傅渊颐没去车库,林泽皛还觉得奇怪,拿了车拐上来时,发现傅渊颐撑着伞站在雨中,有个人顶着大雨和她相对而立。那人林泽皛见过,是王芳。
“我想明白了,我接受,如何条件我都接受,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雨水拍打在她的脸上,顺着脸庞往下淌,视野几度模糊。她直视着傅渊颐,一字一句在大雨中也格外清晰:“我要找到真凶,我要复仇。我的确没钱,我也不能会厚着脸皮让你为我免费。我只希望你能帮助我,无论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我都会双手奉上。”她停顿了片刻道,“如果我这儿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傅渊颐的伞沿压得很低,从她的墨镜中游炘念可以看见狼狈的王芳,狼狈的自己。
傅渊颐走上前来,将游炘念接入伞下,黑色的披肩立即湿了一片。
近看之下,傅渊颐的皮肤毫无瑕疵,美如凝脂,只是今天的唇色分外鲜艳,两片像刚刚吸完人血的唇瓣轻轻张合:“的确有。”
黑色的手套并不冰冷,甚至将魂元玉也温暖。
游炘念握着魂元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傅渊颐将自己的披肩脱下,披到游炘念的肩头,连伞也一并为她留下。
游炘念看着傅渊颐的车远去,开车的林泽皛透过车窗凝视她很久。
车右拐,向大门驶去,很快便消失在大雨之中。
游炘念发现魂元玉下面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已经有些模糊。她赶紧把纸塞到口袋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