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小时候我很讨厌自己的母亲。

    母亲没什么文化。听她自己说只上了一个学期初中的课，当时主要还是学什么毛泽东语录，喊一喊“打倒中国最大的走资派——刘少奇”之类的。英语才刚刚学会26个字母，但从来就没有用过。她写的字丑得连她自己也不好意思，稍有点难度的她肯定要问我，尽管那时候我才读小学。后来我的“文化”越来越高了之后，这一切的工作也就大多由我或父亲承包了。

    母亲的脾气很暴燥。跟很多人不一样，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是慈祥的，母亲却很厉害。小时候，因为我的“不听话”没少挨她的打和骂。每次一有空闲，她总把我叫到身边去帮她干活，让我只能对小伙伴们的玩耍望而却步。放学回家的路上贪玩去了，一见她那圆睁的眼睛，一切的谎言都被吓得九宵云外。所以现在想来，今天我之所以如此的老实而认真纯粹是被她给“逼”出来的。如果母亲的脾气用在我身上好歹还算一种教育的话，那么父亲则只能是委屈隐忍了。那时候，村里人都知道我爸是个典型的“怕老婆高手”

    母亲说话嗓门大，但是说的话没有几句漂亮的，动不动就冲着你的脑门砍。一直以来我就是在她的骂声中挣扎过来的。睡觉过头了，她会说你“摊尸”“没有骨头”；成绩退步了，她肯定会嘲笑我“看看，就你这点本事”他习惯了称呼我和父亲“小猴子”“老猴子”和邻居吵嘴了，则更不客气，不说到别人祖宗十八代裤裆里的事情绝不会绕嘴。尽管没有学过生物，对男女之间和动物的生殖器却是了如指掌。

    母亲很自私。因为家里穷，日子过得紧。所以凡是公家的东西都想占点便宜。以前一个工程对落户村里搞一个项目，三五两天的总能发现她从工地上捎会些东西。尽管有些玩意儿家里根本用不着，但她却似乎很喜欢这样。为了向村小学讨回点赔偿款，她不怕把粪土送到校长的办公室门口，而结果是不但赔偿款没拿到，粪土还是我帮着挑走的。校长跟我说：“小李啊，你是中队长，去做一件事情，把我办公室门口的东西扫干净了，听说那是你娘交给你的任务。”

    母亲没有别的本事，她只会种田和养猪，种的菜也长得不错。小时候，家里穷。她的那几头大肥猪几乎成了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我的学费也大多是从那里抽出来的。她干活的时候，老喜欢拉上我一块，而且总唠叨着一句话：“让你先尝尝这种当农民的滋味。”

    也许是因为我太害怕而讨厌她的缘故，从初中时候开始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她，远远的躲开她。甚至心想着：给她这样的人做儿子真是太丢脸了。十五岁那年我终于离开了她，因为成绩还不错，来到了县城读高中。父亲和老师们都还是挺喜欢我的，常常能从他们那听到一些赞美和勉励的话，但是母亲似乎从来就不说什么。只是到了高三暑假回家跟她一块干活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话让我一辈子都不敢忘记：“伢子，村里人现在都说你是一块读书的料，肯定是个大学生。你自己就看着办吧。”当时，我咬牙沉默了很久。

    后来我终于上大学了，母亲似乎高兴了一段时间。她在村里走路时，腰也挺得更直了，说话嗓门也更大了。但她一直没有当面夸过我。她还在过着自己的那种生活。只是，她似乎越来越喜欢打牌了。

    家里房子太旧了，屋顶漏洞百出。父亲和我商量把她接到我这儿，帮着做做饭什么的。她总算同意了。但我从此又不得不和这个曾经令我十分讨厌的人生活在一起。只是，莫名的我发现现在的母亲变了。不仅仅是头发已是白斑点点，她的脾气，她的嗓门，她的语言都也是另一番景象。她跟我说：“现在你都是老师了，我不能丑着你。”牌也不打了，公家的东西再也没细瞧过。只是看电视的时候，有听不懂的还喜欢问我。有时我故意告诉她错的，编成另一个故事，她还傻乐不已。

    母亲做的饭菜味道一般，但挺实惠，就跟她这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