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黄菁菁耳朵边,黄菁菁不适应的躲开了。
“娘,相公赶集的时候遇到钱大婶,她说大嫂趁大哥不在家顿顿吃肉呢,她在隔壁都闻到肉香了,大哥辛辛苦苦挣的钱,全被大嫂乱花了,我记得大哥上个月没往家里送钱,您说会不会是被大嫂拿到娘家去了?”
范翠翠越说越气愤,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似的,黄菁菁本不想搭理她,但看她蹬鼻子上灰,骂道,“就你心眼多,你大哥是那样的人吗,那位钱婶子是哪家的长舌妇,隔壁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等我有空了也问问她知道我周家的事情不,对了,老二去你大哥家了?”
范翠翠心知说漏了嘴,周士武去镇上找刘慧梅是要钱的,谁知道刘慧梅躲在屋里门都不给开,摆明了看不起人,周士武气不过才问邻里打听的。
她不敢告诉黄菁菁实情,笑盈盈道,“大哥最是孝顺,娘受伤这么大的事儿不告诉大哥一声,往后传到大哥耳朵里,大哥一定会埋怨我们,我和相公觉得知会声大哥比较好。”
黄菁菁上下打量范翠翠两眼,意味深长的移开了视线,“别以为我好糊弄,不知道你的心思,有些事我不说穿是给大家面子,真惹急了,看谁没脸。”
范翠翠心虚,不清楚黄菁菁是不是知道了卖栓子之事,胀红了脸,“娘说的是,儿媳不敢。”
黄菁菁雪没滑成,弄得腰酸背痛,不过经过几日的锻炼,她明显感觉自己体力好了很多,收起木板,准备明天继续试,一定要让自己滑起来。
减肥第一步,第二步就是挣钱了。
手里的银钱越来越少,她得找个挣钱的路子,这些天去村里转悠,了解了个大致。
村里没有统一的挣钱的路子,靠种地维持生计,闲暇时,村里的汉子会去镇上做帮工挣点零用,运气好的被东家看上能得到份稳定的工作,好比周士文,他能去做掌柜,除了他会算账识字,再者就是运气好。
但她一把年纪不可能去做杂活,种地的话又是门外汉,钱不好挣啊。
观察了几日,黄菁菁都没找到挣钱的路子,只得专心锻炼。
这日,天灰蒙蒙的,随时会下起雨来,两个儿子陪儿媳回娘家送年礼了,三儿继续去孙家帮忙,刘氏要带栓子和梨花回娘家,天冷,黄菁菁怕梨花受不住,开口把梨花留了下来。
开始梨花有些怕她,她拿糖哄了一会,小女孩立即放松了戒备,抱着她大腿要她抱。
梨花长得软糯糯的,甚是讨人喜欢,黄菁菁抱起梨花去灶房,给她做好吃的,黄菁菁烙了两张葱油饼,香味四溢,梨花直流口水,黄菁菁尝了口,不如记忆里的好吃,但在这种地方,估计算得上山珍海味了。
梨花胃口小,吃了半张就吃不下了,黄菁菁爱做饭但不爱吃,好身材是要严格控制的,所以她只尝了一口,剩下的饼放在自己屋里。
吃饱了,梨花昏昏欲睡,黄菁菁刚哄她睡下,梨花刚睡着门口就传来一道压抑的小男孩的声音,黄菁菁好奇,添了件袄子走了出去,一个半大的小男孩趴在门上,狐疑的望着院子,大声喊着姑父,小脸惨白,黄菁菁问了句,“找谁啊。”
男孩惊恐地缩了缩身子,有些害怕,“奶奶,我找我姑父,他叫周士仁。”
黄菁菁走了出去,天空飘着雨,小男孩的发梢湿湿的,眼眶泛着泪,随时会哭出来似的,黄菁菁不由得放软了声儿,“你是刘家的人?”
能叫周士仁姑父的,除了刘家的孩子还有谁?
男孩眼神警惕,看黄菁菁走近,掉头就跑,避黄菁菁如洪水猛兽,黄菁菁脸色一黑,捏了捏自己又松又软的脸颊,她胖是胖,不至于叫人怕成这样子吧。
男孩一溜烟不见了人,黄菁菁蹙了蹙眉,刘家离得不远,刘氏说好今晚回来,怎会让男孩回来找周士仁?
许久,小男孩又慢慢的从门外探出个脑袋,眼睛红红的,身子不停颤抖着,“奶奶,我找姑父,你不要打我好不好。”
闻言,黄菁菁的脸又黑了两分,她看上去很恐怖?
朝男孩招手,温声道,“你姑父出门干活了,告诉奶奶,发生什么事了?”
男孩缩着身子,声带有些哽咽,“爷爷要把大姑送到山里,大姑不肯,爷爷打了大姑,小表弟一直哭......”
黄菁菁眉头紧锁,“送到山里去?”
北风呼呼刮着,漏风的墙布满了裂痕,随时都会坍塌似的。
黄菁菁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一半是冷的,一半是害怕,怔怔的伸出被窝里的手,前后瞧了瞧,又捏了捏松弛圆润的脸颊,面露死灰之色。
想她浓眉大眼尖下巴,身高165体重不过九十的身材,怎么就突然变成奶奶级别的发福老女人了?
床中间塌了,有个洞,褥子下的稻草麦秆不住往下掉,她左右撑着身子,艰难往外边挪了一寸,盯着残破不堪的窗户,更绝望了。
她卧床五天了,浑身上下软弱无力,好似瘫痪了似的。
“三弟,娘的情形不能拖下去了,要不你去趟镇上找大哥要些银钱?”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黄菁菁怔忡了下,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生不如死,再多的钱又如何,不能还她青春,不能还她美貌,不能还她网络。
她不过是个年过四十垂死挣扎在死亡边缘的无知村妇罢了。
“二哥,我......家里乱糟糟的,不如再等两天?”男人的声音唯唯诺诺,夹杂着难言的悲痛,黄菁菁心头一震,脑海里冒出了许多场景。
欢天喜地去镇上投奔大儿子的老妇人被冷眼嘲讽后灰溜溜回到村里,整天指桑骂槐,闹得屋里不得安宁,深夜里如厕不站稳掉进粪池晕了过去。
几个儿子为了给母亲治病,去镇上找大哥要钱,得来大嫂的怒骂,别无他法,只有卖了家里的孩子给老妇人治病。
谁知,老妇人没救过来,她黄菁菁莫名来了。
若她记得不错,卖掉的那个孩子是原身三儿家的,还是家里的长孙,为了给她看病被卖了,黄菁菁喉咙堵得厉害,花卖孩子得来的钱,她于心何忍。
两人还在商量对策,黄菁菁翻身坐了起来,“进来说话吧。”
屋外的声音小了,片刻,门被推开,进来两个身形壮硕的男人,前边的高个子男人上前大步,略有些谄媚的说道,“娘,我和三弟说了,让他去镇上找大哥,大哥孝顺,不会不管您的的。”
说着话,他弯腰在床边的圆木凳上坐了下来。
而稍矮些的男人站在旁边,驼着背,眼眶泛红,看了黄菁菁一眼后便低下了头,手足无措。
黄菁菁眉头一皱,认出他就是周三周士仁,娶的是隔壁村刘家的女儿,两口子都是性格懦弱之人,她被人从粪池里捞起来,浑身又脏又臭,是刘氏不嫌弃她,烧水给她洗澡穿衣,那身脏衣服也是刘氏洗的。
刘氏两口子老实巴交,一棍子憋不出一个字,周士武巧舌如簧的要他把大儿子卖了,周士仁哑口无言,栓子便这么被送走了。
而她初来乍到不敢多言,只有忍着。
刘氏每顿按时给她送饭,只字不提栓子的事儿,昨天刘家听到情况,把她接了回去。
周士仁说的家里乱糟糟的,不只有刘氏回娘家的事儿,只怕还有卖孩子得来的钱的分配的问题。
“娘,您别担心,大哥不管您还有我和三弟四弟呢,赵叔说栓子身子壮实,比一般小孩子多给了二百文,如果三弟去镇上拿不到钱,我就把那笔钱拿出来。”周士武说着,伸手替黄菁菁掖了掖被子。
周士仁头埋得更低了。
黄菁菁这几天迷迷糊糊的,想帮忙也有心无力,强打起精神道,“你把钱拿出来。”
周士武一怔,脸上维持着孝子的温和,“娘,大夫说您不能下地,您要什么说一声,我去买。”
言外之意,拿钱出来是不可能的。
黄菁菁或多或少知道周家的情况,原身是个能干的,呕心沥血的把几个儿子养大,大儿子去学堂认过字,现在在镇上给人当掌柜,二儿子虽不识字,但性子精明,最懂算计,黄菁菁不敢多言就是怕周士武发现她不是她娘才隐忍不发的。
如今却是不能继续忍了。
“我好得差不多了,你把钱给老三,让他把栓子接回来。”
周士武难以置信的抬起头,而周士仁一脸错愕,眼眶红得落下泪来,“娘,栓子......”
“娘,栓子送到赵叔家了,银货两讫,哪有退货的道理,说出去咱周家的名声就毁了......”周士武先一步打断周士仁的话。
黄菁菁不悦,学着原身说话的语气道,“银货两讫,你咋不把自己比成货呢,周家的名声?周家还有名声吗,你不把钱拿出来也行,待会我自己去赵家,哪怕一头碰死在赵家的门上也不能让他们把栓子带走。”
“娘......”
“娘......”
两声娘,前者音量高,后者声音哽咽。
“我决定了,老三,看着你二哥,他不把钱拿出来你就背我去赵家。”她不知自己哪儿出了毛病,浑身不疼不痒,就是使不上力,死了也好,活着也是受累。
周士武没料到他娘态度如此坚决,心思一转,不疾不徐道,“娘,桃花娘又怀上了,大夫说肯定是大胖小子。”
她娘平时最疼栓子,一时想不开也是常态,周士武想,分散他娘的注意力,过些时日就好了。
谁知,黄菁菁最厌恶重男轻女的现象,厉声道,“大胖小子我懒得管,去把栓子接回来,不然我就跳井死了算了。”
刘氏说村里有两口井,在村子的磨坊里,几十户人家都去那挑水喝,她去那儿自杀,整个村子都知道周士武做下的事儿,看他怎么活。
周士武皱了皱眉,脸僵硬了一瞬,“娘。”
“你看着办吧。”
周士武面色为难,给周士仁打手势,示意他说话,周士仁脸色通红,背身抹了抹泪,低低道,“娘,您别说气话,栓子常说您对他最好,他能为您做点事是他心甘情愿的,他出门时要给您磕头来着......”说到这,他声音愈发低了。
黄菁菁没想到还有这件事,这几日她浑浑噩噩,没见过周家的几个孩子。
“老二,立即把钱拿出来,我告诉你,栓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古人最重孝道,她就不信周士武不怕。
反正她现在活着跟死了差不多了。
周士武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黄菁菁不想听,抓过被子,翻身躺里侧去了。
这是原身常用的把戏。
屋内静默,只听到拂过墙隙的风呜呜呜吹着,黄菁菁在床上躺了几天了,睡不着,索性掀开被子起身,“老三,扶我下地。”
周士武以为她马上要去赵家把栓子接回来,面色微变,按住她,“娘,天寒地冻的,您身子本来就不好,什么事吩咐我和三弟就成。”
黄菁菁知道周士武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索性将错就错道,“不用了,我自己去。”
“三弟,还不劝劝娘,真要外人戳我们几兄弟的脊梁骨是不是?”周士武色厉内荏的看着周士仁。
周士仁垂着头,默不作声。
“三弟。”
“不用唤他,不管他什么意思,栓子我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黄菁菁脑子愈清晰就愈发后悔自己神思恍惚,让一个孩子被卖了。
“娘,您躺着,我这就去。”周士武站起身,拽着周士仁往外边走,“三弟,我这就把钱给你,你给赵叔送去吧。”
听着这话,黄菁菁难得没执拗,外边天寒地冻的,她才舍不得出去找罪受呢。
周士仁感激的喊了声二哥,双腿一弯跪在了地上,重重给黄菁菁磕了三个响头,“娘......”
黄菁菁无奈,摆手道,“快去吧,把栓子接回来,一家人高高兴兴过个年。”
她不知这是哪儿,只是家徒四壁,料定不是富裕人家,不管她之后有什么打算,都不能亏欠一个孩子。
何况,原身貌似很喜欢这个孙子。
门关上了,屋里恢复了安静,黄菁菁半边身子陷入大洞,她朝外喊了声,无人应答。
而东屋,分明有孩子的说笑声,伴着男女的吵闹,风大,内容不甚清晰,但确实存在。
一家人,好像遗忘了她似的。
黄菁菁侧身,使劲的抬起脚,往上一仰,身子倒向外侧,控制不住力道,噗通声摔下了床。